6月的最后幾天，荷蘭殼牌公司正式做出決定，停止對四川頁巖氣項目的投資。同樣是在今年上半年，BP(英國石油公司)和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簽署頁巖氣勘探、開發和生產的產品分成合同(PSC)，作業區位于四川盆地內江-大足區塊。同樣的時間段，同樣是四川，同樣是頁巖氣，兩家世界級的大公司卻做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舉動。進退之間，為四川頁巖氣發展劃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A退與進

在中國的陸上油氣開發領域，頁巖氣首開對外合作的先例。一退一進，是兩個能源巨頭的不同選擇。

退出者背影落寞。

2012年，針對富順-永川區塊，殼牌與中石油簽訂了產品分成合同(PSC)，殼牌作為作業者占股49%，并于2013年3月獲得國家發展改革委批準。這是中國公司與外方簽訂的第一個頁巖氣產品分成合同。

該項目在2014年完成了大部分鉆探工作，評價井鉆探工作持續到2015年。殼牌已經在富順-永川、金秋區塊和梓潼區塊完成了合同規定的鉆井工作量。殼牌集團天然氣一體化及新能源業務總裁魏思樂表示：“我們已經在四川的項目上做出了很多努力，也確實在四川項目上找到了頁巖氣，但殼牌的評價結果認為，這三個項目的地質條件無法進行大規模開發。”

進入者雄心勃勃。“四川有溪流和茂密的森林，有珍禽野獸，1800只野生大熊貓在竹林漫游，還有6處世界遺產。在能源專家眼中，四川還有頁巖氣田。”外媒記者的筆下，頁巖氣已是四川的新名片，“在宜賓周邊，一座座氣井拔地而起。個頭巨大、轟轟作響的機械將水、沙打入地下。在地下數千米深處，這些液體被壓入巖石間的縫隙。巖石的細微結構被壓裂，頁巖氣順勢向上流動。”

作為傳統國際石油巨頭，BP這家百年老店經歷過多次油價漲跌周期。這一次，對于在中國的頁巖氣項目，BP公司首席執行官戴德立選擇在低潮中高進。戴德立表示，他們在四川盆地找到了一個開發勘探潛力較好的區塊，正在對地層和地質結構做進一步技術分析，雖然目前BP對資本開支還持謹慎態度，但經過評估，公司認為這個項目能夠給雙方帶來比較合理的回報。據透露，目前，項目正有序推進。

B肉與骨

選擇退與進，與項目回報的肥與瘦相關。

就在2012年殼牌與中石油簽訂產品分成合同(PSC)的那個冬天，四川遭遇氣荒。中石油西南油氣田公司營銷處負責人表示，造成天然氣緊張的主要原因，是供應遠遠跟不上需求的增長。統計數據顯示，2012年全省天然氣產量同比僅增長2%，但需求量同比卻猛增10%左右。

省能源局提供的資料顯示，四川省頁巖氣資源量約為27.5萬億立方米，占全國資源量的20.5%，全省頁巖氣可采資源量達4.42萬億立方米，占全國25萬億立方米可采資源量的17.7%，資源量和可采資源量均居全國第一。

不管是市場空間，還是資源的豐富程度，對殼牌公司來說，當時四川的頁巖氣都像一塊垂涎欲滴的肥肉。然而4年時間過去，情況卻有云泥之別。

今年6月，全球天然氣價格跌至20年來的最低點，下跌趨勢仍在繼續。目前，天然氣儲量已經可以滿足2017年的市場需求。去年11月，四川一次性下調非居民用天然氣價格，每立方米降低0.70元，降幅近三成。在油價持續低迷、天然氣供大于求的行業背景下，頁巖氣的開發遭遇低潮。

就四川頁巖氣產業而言，離規模化生產尚有距離。在中石油西南油氣田頁巖氣開發事業部副主任王蘭生看來，走向規模化生產，還面臨幾大難題——

地企合作模式如何進一步深入?頁巖氣開發過程中如何帶動地方經濟發展，路徑還需要進一步探索。

開采成本如何進一步降低?頁巖氣開采是一個高投入的資本密集型產業，幾個億、十幾個億的投入說不定很輕易就“打了水漂”。如何進一步提高單井產量、降低作業成本以適應低油價低氣價下的效益開發，還需從技術上、管理上進一步創新。

技術裝備如何進一步國產化?一些關鍵工藝技術、裝備工具的國產化程度還不夠，實現自有技術、自制裝備、自主開發頁巖氣的局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由于頁巖氣開發充滿不確定性，國家能源局將2020年頁巖氣產量目標從600億-800億立方米下調至300億立方米。相關數據顯示，2012年水平井單井成本在1億元左右，盡管依托技術進步，目前成本有所下降，依然維持在5000萬—7000萬元。成本高企、開發困難加之市場變化，當初的肥肉似乎已變成了難啃的骨頭。

C攻與守

目前，去產能、減投資成為油氣企業的主流選擇，但戴德立卻認為，現在是投資中國頁巖氣產業的好時機，也是加大與中國企業合作的好時機。

BP中國區負責人表示，逆勢進入四川頁巖氣項目，背后是BP加碼天然氣業務戰略的支撐。目前天然氣資產占BP上游業務近50%，他認為，未來20年，中國天然氣會以年均5%的速度持續增長，到2020年，天然氣在中國一次能源中的占比將翻倍，從目前的5%左右提高到10%以上。為此，BP對中國的天然氣市場早已開始布局，“對四川項目也很有信心。”

事實上，中石油、中石化亦在堅守。兩大巨頭的在川企業均向記者表示，并未放慢發展頁巖氣的腳步。

幾年來，中石油一方面在四川的長寧和威遠地區自主展開頁巖氣勘探與評價試驗攻關，另一方面與殼牌等國外公司合作，在富順-永川區塊聯合評價研究。2010年獲得我國第一口頁巖氣井，2012年鉆獲我國第一口具有商業價值的頁巖氣水平井，2014年4月長寧頁巖氣實現外輸……截至今年6月30日，僅長寧、威遠區塊歷年累計鉆井127口，投產井103口，日產氣650萬立方米左右，上半年產氣11.57億立方米，累計產氣23.72億立方米。“勘探開發效果好于預期。”中石油西南油氣田頁巖氣開發事業部相關負責人說，四川盆地頁巖氣開發增勢良好，進入開發階段后沒有一口空井，目前，頁巖氣已成為中石油主營業務新的增長點。盡管受到油價、天然氣價格斷崖式下跌的沖擊，由于高產井技術逐步成熟，單井產量大幅提升。在國家補貼減少、天然氣價格下跌的情況下，開發3500米以淺的頁巖氣依然能保持盈虧平衡。

中石化主要向國際能源公司學習頁巖氣開發經驗。2009年開始對區塊進行勘探評價，2014年涪陵頁巖氣田進入商業化開發階段，已建成25億立方米/年產能。中石化西南油氣分公司頁巖氣項目相關負責人表示，四川盆地是中石化非常規油氣勘探的主戰場，他們在四川省境內的井研-犍為、威遠-榮縣、重慶境內的榮昌-永川、貴州境內的丁山區塊頁巖氣勘探和開發評價取得了重要突破與進展。根據目前的試采情況，中石化西南油氣分公司計劃2018年在威遠全面建成年產能25億立方米的頁巖氣田。

D開與合

與其說產業落入低谷，不如說頁巖氣的開發進入了更理性的新階段。

據《BP世界能源展望(2016年版)》，到2035年，中國將成為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頁巖氣生產國，產量增至3.68億立方米/日以上，同時也將成為對頁巖氣產量增加貢獻最大的國家。“一個大的項目起碼要經過15年至20年的培育，成果如何主要看中國總體戰略的發展。”BP中國區負責人說，“頁巖氣是中國能源轉型戰略的需要，從長期來說，非常看好頁巖氣這一戰略性資源的開發和利用。”

在油氣價格低迷的節點，BP的逆勢進入，從外部給四川頁巖氣發展注入信心。而從內部來說，四川一直將頁巖氣開發作為改革破題先行先試的試驗田，加大合資合作力度。

2012年，國家發改委、國家能源局批準設立“長寧—威遠國家級頁巖氣先導示范區”，該示范區是中國第一個國家級頁巖氣示范區。省能源局相關負責人表示，我省將加快這一示范區建設，在全省擁有頁巖氣資源的其他區域同樣探索并鼓勵省屬企業、地方企業、民營企業與中石油、中石化合作，成立合資公司。

2013年，國內首個央地合作頁巖氣開發公司——四川長寧天然氣開發有限責任公司在成都掛牌成立。該公司由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四川省能源投資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宜賓市國有資產經營有限公司和北京國聯能源產業投資基金4家公司聯合組建，四方的持股比例分別為55%、30%、10%和5%。2016年，該公司頁巖氣產量將達10億立方米，2020年將達30億立方米。

按照最初的設想，公司有意向民營資本敞開大門，也曾有一些民企前來咨詢，但因頁巖氣勘探開采難度大、周期長，開采成本和市場風險遠高于常規天然氣等原因，民企最終還是望而卻步。

根據《四川省頁巖氣產業發展2016年度實施計劃》，四川將組建頁巖氣勘探開發有限公司，今年9月底實現掛牌運營，并爭取國土資源部盡快批準《川南地區頁巖氣綜合勘查開發試驗區建設總體方案》，今年全面啟動川南地區頁巖氣綜合勘查開發試驗區建設。

去產能、減投資目前是油氣企業的主流選擇，BP公司卻認為現在是投資中國頁巖氣產業的好時機，也是加大與中國企業合作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