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家鋼貿企業的負責人潘老板也感受到了市場下行的影響，他的公司雖然并未出現較大的業務下滑，但訂單量也未見上漲。
來自行業與政府部門的數據均顯示，今年一季度以來，國內鋼材價格持續下跌，需求低迷、產能過剩的情況較為明顯。
“往年五六月份是鋼材銷售的旺季，但現在旺季卻沒旺起來。”潘老板說。
量價齊低
廣東的樂從鋼鐵大世界，全球知名的鋼材貿易集散地，珠三角乃至華南地區數萬家工廠80%以上的工業用鋼材從這里采購，螺紋鋼、中厚板、不銹鋼、鋼管……工業生產所需的幾乎所有鋼種在這里應有盡有。
樂從鋼鐵大世界的多位鋼貿商在受訪時介紹，今年以來，鋼材價格連續下跌，銷量也在下行。
陳老板在樂從鋼鐵大世界經營中厚板鋼材多年，他是廣東這一細分鋼材市場的銷售大戶。過去，陳老板每個月出貨量達3萬噸，“年出貨量在30至40萬噸，銷售額達上億元”，主要供應給基建、磨具磨柸以及鋼結構三大行業企業。但今年春節過后，陳老板就感覺到了市場的下行態勢，一直持續到現在。
“過完年以后，公司主要為客戶補了一些訂單，可是訂單并不持續，目前手持訂單不太多，最近出貨量也很一般，幾乎沒有什么業務。”陳老板非常著急，“后面銷量再下滑該怎么辦？我們的資金壓力非常大，同行們的心態其實也不太好。”
感覺到“難”的不只是樂從鋼鐵大世界的諸位老板。
“(資金)壓力大，(市場)不好做。”5月15日，在武漢經營螺紋鋼的建筑承包商吳老板對第一財經記者感嘆。這位在湖北承攬工程的建筑老板，在華中地區從事基建行業20余年，公司一方面有施工資質，承接建筑工程業務，另一方面又有銷售鋼材的業務，每年自采消耗三四千噸螺紋鋼。
螺紋鋼(俗稱“鋼筋”)是基建行業用途非常普遍的鋼材，據業內人士介紹，鋼筋的用量占到基建項目用鋼量的95%以上。自今年3月中旬以來，螺紋鋼期貨價格從3月中旬的4328元每噸，一路下跌到5月13日的3670元每噸，下跌將近15%。
5月14日，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2023年5月上旬流通領域重要生產資料市場價格變動情況》顯示，黑色金屬板塊的六大鋼種螺紋鋼(Φ20mm，HRB400E)、線材(Φ8-10mm，HPB300)、普通中板(20mm，Q235)、熱軋普通板卷(4.75-11.5mm，Q235)、無縫鋼管(219*6，20#)和角鋼(5#)價格，全部下跌。其中，螺紋鋼(Φ20mm，HRB400E)的本期(5月1日至10日)價格達3723.5元/噸，比上期(4月20日至30日)價格下降70.6元，跌幅1.9%；線材(Φ8-10mm，HPB300)價格下跌74元至3897.2元/噸，跌幅1.9%。
“現在市場不是很好做。做的比較累，采購鋼材占用的資金量大，風險系數比較高，回報卻比較少。”同樣為市場發愁的邢偉偉說，現在鋼鐵價格持續下跌，利潤則被侵蝕得厲害。
邢偉偉介紹，傳統鋼貿企業在銷售端均是墊款模式，即下游工程項目工地的客戶基本兩三個月才支付貨款，因此他的墊款的資金需求量較大。
銷售端銷量和價格雙雙下跌，生產端則呈現出產能過剩、產量過大的態勢。
5月16日，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2023年4月份規模以上工業生產主要數據顯示，1-4月份，粗鋼產量是35439萬噸，同比增長4.1%；鋼材產量達44636萬噸，同比增長5.2%。
4月26日，中國鋼鐵工業協會(下稱“中鋼協”)在北京召開2023年一季度信息發布會。協會援引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稱，一季度，我國粗鋼產量26156萬噸，同比增長6.1%；生鐵產量21983萬噸，同比增長7.6%；鋼材產量33259萬噸，同比增長5.8%，“一季度，折合粗鋼表觀消費量為24342萬噸，同比增長1.9%；重點企業各月鋼材庫存均高于去年同期，供給強度高于消費增長。”
僅3月份，粗鋼日均產量就達到較高水平。中鋼協稱，今年3月，我國生鐵、粗鋼和鋼材產量分別為7807萬噸、9573萬噸和12725萬噸，同比分別增長7.3%、6.9%和8.1%；粗鋼日均產量309萬噸/天，為歷年同期最高水平。
供過于求直接造成庫存量增加。
最近，第一財經記者從華東某大型國有鋼鐵企業獲知，他們“倉庫的庫存鋼材產品增加了許多。”廠里倉庫分兩種產品，一種是下了訂單到期交付的“期貨”，另一種是現做的還沒有明確買家的“現貨”。
對此，鋼廠也很無奈。“‘現貨’在倉庫里面的比例大幅增加，這其實對鋼廠是不利的。因為放在倉庫里，需要增加倉儲成本。只有貨物流動，資金才會流動。但目前這也是現狀，沒有辦法。”
下游需求不振
在多位受訪的鋼材行業人士看來，造成目前鋼材市場銷量、價格雙雙低迷的原因主要是工程項目的開工率不足，導致市場需求不振。
“今年一季度以來，項目開工率不高，與去年同期相比，工地開工率下滑了60%至70%，導致鋼材需求嚴重下滑。”擁有建筑商和鋼貿商雙重身份的吳老板說，開年至今，公司旗下的工地只用了不到2000噸螺紋鋼，同比去年下降了30%至40%，“現在是建筑生產的旺季，全年的鋼材銷售量主要看這個時候，但現在這行情遠不如往年，預計全年用鋼量也會下滑。”
“鋼鐵行業的下游主要是建筑業和制造業，兩者有一定的關聯。”長期對宏觀經濟及重點行業進行研究的漢唐資本首席研究員孫磊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一般我們認為從地產商拿地到新開工，大概需要6個月左右的時間，但這個時間傳導的鏈條，在今年可能時間相對長一些，因為年后到目前為止，大型房地產企業的開工率并不高。”
5月16日，國家統計局發布《2023年1-4月份全國房地產市場基本情況》顯示，1-4月份，房地產開發企業房屋施工面積771271萬平方米，同比下降5.6%。其中，住宅施工面積542968萬平方米，下降5.9%，“房屋新開工面積31220萬平方米，下降21.2%。其中，住宅新開工面積22900萬平方米，下降20.6%。”
而“房地產開發企業到位資金情況”顯示，2023年1-4月份，房地產開發企業到位資金4.52萬億元，同比下降6.4%。其中，國內貸款6144億元，下降10%；利用外資12億元，下降69.6%；自籌資金12965億元，下降19.4%。
“新開工階段是用鋼需求最為集中的階段，比如要做扎梁柱、修建人防工程等，都需要用到大量的鋼材。”吳老板告訴第一財經記者，目前的困境還是新工地開工率不高導致，“一般新開工項目需要墊付大量的資金，現在我們手頭也不寬裕，沒有錢就只能慢慢拖(項目)，等工地新做完一批回款后再投入新工地。”
需求下降之下，鋼企也在想辦法控制產量，但又不可能停機。
“我們現在每天限產，整個今年一季度減產了20萬噸，減產比例還是挺大。”在華東某大型鋼鐵企業生產一線工作的郭淮(化名)說。他所在的車間生產的鋼材產品，適用于集裝箱、家電、造船以及新能源基建等領域。
“目前形勢不太好，生產面臨很大的壓力。”郭淮說，主要是生產所需的原料價格和燃料價格降幅不及鋼材價格降幅，生產端的主要成本依然維持在高位。
據中國鋼鐵工業協會監測，今年初以來，盡管鋼材價格逐月有所回升，3月末CSPI為118.54點，比去年末上漲2.88%，但同期進口鐵礦石價格也呈逐月上漲態勢，3月份達到117.70美元/噸，比去年末上漲27.8%。
“鋼材價格跌幅較大，原燃料價格仍保持相對高位。近期，國內市場鋼材價格持續快速下跌，盡管原燃料價格亦有所下降，但仍處于相對高位，鋼鐵企業生產經營面臨嚴峻挑戰。” 在4月26日中鋼協召開的一季度會議上，談及“鋼鐵行業面臨的困難與挑戰”，中鋼協相關人士表示。
生產所需的原料價格和燃料價格降幅不及鋼材價格降幅，生產端的主要成本卻依然維持在高位。“鋼鐵廠與其他制造業企業不同，生產涉及到機器設備以及燃料等方。”郭淮說，一旦生產暫停的話，將面臨非常大的資金損耗。“一是鍋爐、煉鋼設備升溫需消耗大量的煤炭等燃料，同時要等待幾天的時間才能達到煉鋼的溫度要求；二是停產之后，煉鋼設備冷卻也需要花幾天時間，同時還要維護、保養設備”，企業還要照常發放員工工資。
調整，活下去
市場低迷之下，鋼貿商也在探尋存活的路子。
潘老板是“鋼貿二代”，他的父輩在鋼鐵貿易領域耕耘了30余年，他們“穿越了行業的許多個周期”，既經歷了2008年至2013左右，國內房地產業和基礎設施建設領域的狂飆，又經歷了2016年左右行業的去產能價格下滑。
潘老板說，公司早期的客戶中民營企業占據公司銷售量的70%，余下30%的業務供應給國有企業。而在2021年，國內一些大型房企出現流動性危機以后，公司更加趨向于給國央企工程項目供應鋼材。央企、國企的項目依然內卷嚴重，很多同類企業都在“削尖腦袋”往這一領域擠，對此公司不得不參與低利潤率的集采項目。
“集采項目主要是工程企業集團層面的安排，回款更加有保障一些。不過利潤非常微薄，利潤率能有5%就不錯了，競爭還激烈，價格也很透明。”潘老板說。
武漢的吳老板也表示，“我們現在重點拓展一些國企、央企以及民生領域的項目。畢竟這類項目業主方明確，后期工程款更有保障。”
“我們目前還是求穩，不去開拓新的客戶。”潘老板表示，公司在客戶選擇上原則是“做熟不做生”，不會盲目地區追求貿易量的增加，很多情況之下，賬期和回跨周期會拖得很長，導致資金鏈壓力很大，盡量做穩定和熟悉的客戶，不要盲目地去拓展。
過去，潘老板的公司倉庫內，高峰的時候囤積了有上萬噸鋼材，低谷的時候也有兩三千噸，平均五六千噸作為備庫量，“我們目前則是以工地實際需求為主。工地如果有一兩千噸的貨物需求，我們就馬上找上游訂貨，在現金采購完成后，直接給工地配送過去。”
邢偉偉也是“按需供給”的方式應對目前的困境。“我們都是以周為時間單位訂貨，每周四或者周五就把下周的采購訂單或者計劃報過來，下周開始統一配送。基本是按需求配送，不敢在囤積太多貨物了。”
據中鋼協發布的2023年5月上旬鋼材社會庫存監測旬報顯示，螺紋鋼庫存近期正在下滑。該旬報稱，5月上旬，螺紋鋼庫存550萬噸，環比減少28萬噸，下降4.8%，庫存繼續下降；不過，螺紋鋼庫存比年初增加242萬噸，上升78.6%;比上年同期減少96萬噸，下降14.9%。
中鋼協相關人士表示，廣大鋼鐵企業應共同加強自律，密切關注下游用鋼行業需求總量及結構變化，理性把握生產節奏，合理控制企業鋼材庫存；應共同堅守“三定三不要”的經營原則，即“以銷定產”，不要把現金變成庫存；“以效定產”，不要產生經營性“失血”；“以現定銷”，不要把現金變成應收款，共同維護鋼鐵市場平穩運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