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洞書院出過哪些名人-白鹿洞書院歷史人物
九江新聞網訊(蔣肖斌)10月13日上午10時,中國民間儒學深具影響力的代表人物楊汝清先生,因心臟病突發,逝世于潯陽故郡江西九江,年僅49歲。
先生早年求學京冀,先后畢業于張家口師專、河北師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及清華大學法學院。壯歲創辦葦杭書院任山長,復任江南書院國學研究院副院長。
2018年7月,出任白鹿洞書院文化交流中心主任,主持“書院復興、重光正學”盛典及白鹿洞書院首期博習班。《中國青年報》“國學·書院”版在撰寫白鹿洞書院特稿時,幸得先生幫助,還約十一假后再登門拜訪。不承想文章未發,卻是天人永隔。
先生遽歸道山,可謂天命不永,令人浩嘆?!罢l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謂宋遠,跂予望之。誰謂河廣,曾不容刀。誰謂宋遠,曾不崇朝。”
白鹿洞書院內的民國建筑
江西廬山五老峰南麓,有地名為白鹿洞,距離白鹿洞不到兩公里,有一個叫“上畈李”的小村莊,再遠一些還有“下畈李”。村子都不大,只有二三十戶人家,村民種菜、養雞,過著標準的田園生活。他們大都姓李,這在中國是一個極其沒有辨識度的姓氏。但這里的人們相信,他們的“李”,源于一個唐朝名人——李渤(773~831),而李渤,為不遠處的白鹿洞留下了一個書院故事的開頭。
李渤所在年代是中唐,安史之亂過去了,一切似乎又都好了起來。唐德宗貞元十四年至十八年(798~802),李渤和哥哥李涉隱居于白鹿洞,還“因地制宜”養了寵物白鹿,自稱“白鹿先生”。到了唐穆宗長慶元年至二年(821~822),李渤當上了江州刺史,又在白鹿洞興修基建,亭臺樓榭,流水花木,為一時之勝。
白鹿洞享有盛名,連白居易都特地來此和李渤相會,寫下了《再過江州題別遺愛草堂兼贈李十使君》,“君家白鹿洞,聞道亦生苔”——這是關于白鹿洞最早的詩。
白鹿洞書院小道
李渤的白鹿洞只是自己念書的地方,到了南唐,白鹿洞開始大規模辦學,烈祖李昪(937~943)在此創辦廬山國學,又稱“白鹿國學”,撥了學田,聘了洞主,招了學生,與金陵(今南京)秦淮河邊的國子監齊名,這是一個政府唯一在國都之外設立的“國學”。到了北宋,書院繼續旺盛生長,終與岳麓、睢陽、石鼓并稱“四大書院”,常駐學生達百人。
故事講到這里,都很順利,這是一個中國傳統書院欣欣向榮的編年史。但不是所有書院都能像岳麓書院那樣,有著千年弦歌不絕的幸運。
北宋熙寧五年(1072),宋神宗的這個年號一般與“王安石變法”聯系在一起,但對于白鹿洞書院來說,并不是什么好年份。陳舜俞(1026~1076)在《廬山記》中記載,兵荒馬亂,此時的白鹿洞已鞠為茂草。而宋徽宗為了顯示自己繼承宋神宗的遺志,給自己起了個年號崇寧(1102~1106,崇尚熙寧)——倒的確是“繼承”了,崇寧末年,白鹿洞盡廢不存。
白鹿洞書院之所以到今天還能時時為人提起,是因為朱熹。很多書院的院史上都有他的名字,而白鹿洞更是他親生的。從這里,故事的一個新篇章開始了。
宋孝宗淳熙六年至八年(1179~1181),朱熹知南康軍——這個官,“理學開山祖師”周敦頤在一百多年前也當過。朱熹一上任,就造訪了白鹿洞書院——早已是一片廢墟。他唏噓不已,寫了一首詩《白鹿洞故址愛其幽邃議復興感嘆而作》。
不像有些文人,發完懷古之情轉身就撤,朱熹的行動力超群,果斷決定興復書院:首先,讓地方官搞好基建;然后,模仿岳麓書院的做法,鍥而不舍地給皇帝上書,要來了高宗御書、《石經》與監本九經(國子監所刻印書籍稱“監本”);接著,此時已經任浙東提舉的朱熹又撥付了三十萬錢,買田置地以圖可持續發展;其他的,聘老師,招學生,還經常請陸九淵之類的學術名流來當當客座教授……把損毀殆盡的白鹿洞,生生辦成了一個書院樣板間。
貫道溪
而影響最為深遠、甚至超越白鹿洞書院本身價值的,是朱熹在此制定了《白鹿洞書院揭示》,又稱《白鹿洞書院教規》。這是中國書院發展史上第一個綱領性學規,后傳至日本、朝鮮、東南亞一帶,堪稱文化走出去的典范。
胡適在《廬山游記》中說,白鹿洞在歷史上占一個特殊地位,有兩個原因,一是白鹿洞書院是最早的一個書院,二是因為朱子重建,明定學規,遂成后世幾百年“講學式”書院的規模。
朝鮮的書院,一概以白鹿洞書院為楷模,而且明確了朱熹的神圣地位,對他香火膜拜?!栋茁苟磿航沂尽吩谒纬瘯r和朱熹的其他著作一起被僧人帶回日本,在德川幕府時期,朱子學成為“國學”。日本全國的圖書館現藏有德川時有關《揭示》的著述、講義、集注、圖說,多達26種,還不包括民間收藏。甚至到了明治維新西學成為主流的年代,當時的日本學者元田東野根據天皇旨意,草擬《教學大旨》時,還應用了《揭示》中的“五教之目”。
相比白鹿洞書院的遺澤在外邦生生不息,中國這邊的歷史就有些乏善可陳。書院在元代最大的事件,就是于元末毀于戰火。歷史湯湯,不是一間小小的山間書院能逆轉的。
吳國富在《新纂白鹿洞書院志》中說,明朝的白鹿洞有三個大變革:一是明英宗正統三年(1438),南康知府翟溥福(1381~1450)重修白鹿洞書院,此為開拓之功;二是明憲宗成化元年至十七年(1465~1481),江西提學僉事李齡與南康知府何浚,再次重修書院、捐置學田,更重要的是,聘任胡居仁(1434~1484)為洞主;三是王陽明來書院講學,心學開始在書院興起。之后,書院在弘治、嘉靖、萬歷年間均有修繕。
胡居仁(1434~1484)擔任洞主,是白鹿洞書院在明朝的一個重要事件。他一生布衣,史書上對他生平最重要的記載,就是在白鹿洞書院教書。他認為,學習是為了提高自己,不是為了求取功名。胡居仁是朱熹的鐵桿追隨者,他強調敬與誠二字,在主持白鹿洞書院時續修學規,特意加上“主誠敬以存其心”一條,作為朱熹版的補充。
看中國古代書院的生命,有很多時間節點是一致的。比如,唐代溯源,宋代興盛,元代被毀,明清復興,清末又毀,到了民國變來變去,最終消失于歷史。白鹿洞的故事講到這里,就快到最無趣的部分了。
明清易代,民生凋敝,文風衰頹;到了清代,書院多淪為科舉附庸,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成了讀書人夢中向往的東西。盡管歷任地方官也會修一修書院,發表一下感言,也只是表面文章。
之后的故事就更加速了:清光緒二十四年(1898),清廷變法,改書院為學堂,白鹿洞書院于光緒二十九年(1903)停辦,資產歸南康府中學堂管理;清宣統二年(1910),清廷廢白鹿洞書院名稱,改稱“江西省高等林業學?!薄獣褐苓叺拇_古木參天。
在整個國家都一片倉皇時,也曾有人想挽救書院。
光緒三十三年(1907),南康太守王以慜想把白鹿洞書院改成“存古學堂”,呈報上級。上級回復,先是夸贊了一番,“以先賢講學之區,為保全國粹之地,以古學防新進之流弊,以學堂洗書院之陋習……”最后表示,沒錢。
民國九年(1920),時任江西省省長戚揚、星子縣知事吳品瑀重修書院。戚揚在《重修白鹿洞祠宇碑記》中寫道:“至于今日,群焉以詐力相高,以亡恥相導,至謂中國古學不適于時用,藉以自蓋其荒陋,于此而與譚朱陸之指,義利之辨,真無異猿猱之冠服,爰居之鐘鼓矣,可勝愾哉?!?/p>
然而命途多舛,剛修完,民國十年(1921)8月27日夜晚,書院被人縱火,全部被焚,百余萬卷書籍損失殆盡。此后,白鹿洞書院陸續被改建為“鹿洞小學”“黨政訓練所”“廬山軍官訓練團”……
民國二十七年(1938)至二十九年(1940),日軍占據白鹿洞書院,以為兵營;民國三十五年(1946),曾有將白鹿洞書院作為當時設在南昌的中正大學永久校址的設想,但終未果。吳宗慈在《廬山續志稿》(江西省文獻委員會1947年鉛印本)中說,“中正大學迄今尚未派員來整理,古代文化一餐,任其日漸衰滅,地方官吏及中正大學,似應共負其責”。
誰來承擔責任,或者一定要追究誰的責任,其實都不重要,白鹿洞書院至此的命運已成定局。
從1949年到1979年,白鹿洞書院一直歸當地林業農墾部門管理,先后有廬山植物研究所、廬山林場苗圃隊、江西省共產主義勞動大學廬山分校林學系、廬山林科所等負責。這些機構對書院沒有任何建造之功,但有一點很幸運,因為歸屬林業農墾,邊緣到沒人惦記,書院的文物得以躲過“文革”之劫。
在不同年代,來白鹿洞書院有不同的方式和目的:古代,學生們來這里上學,需走鄱陽湖水路,上岸后再步行十里山路,方可抵達;現在,游客坐火車到九江站或者廬山高鐵站,再開車一個小時,游完廬山,或者會順便來看一看,尤其是帶著學齡兒童的家長,希望這里能給孩子沾染一點文氣,如果回去后考試能多兩分就再好不過了。
2017年7月7日,白鹿洞書院辦了一個公益講座,規模不大,卻是中斷100多年來,第一次又有人在這兒講講那些儒家的學問了。
在中國人眼里,白鹿是一種有靈性的動物,連李白都說,“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騎著白鹿出行,是一件風雅的事情,李渤應該也這么認為?,F在,書院又養了幾頭白鹿,白鹿吃的蔬菜和草,是上畈李和下畈李的村民送來的。也就是說,時隔千年,李渤的后人再一次養起了白鹿,而居然,書院仍在。
白鹿洞書院養的白鹿
1982年7月,一場國際朱熹學術研討會在美國夏威夷大學舉行,北京大學教授馮友蘭應邀參加并作了發言。在會議期間,他作詩一首:“白鹿薪傳一代宗,流行直到海之東。何期千載檀山月,也照匡廬洞里風。”
白鹿洞書院的故事,早就超越了時間與空間,一定程度上是一種圣殿般的象征。朱熹為白鹿洞書院寫過一副對聯:日月兩輪天地眼,詩書萬卷圣賢心。對中國人來說,天地、圣賢都是不可磨滅的,而書院,隱于天地,得于圣賢,有這樣的初心,一切,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