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正在組織搜索捕殲戰(zhàn)斗演練。

每個士兵都有將軍夢,李峰也不例外,他渴望在軍營成就一番事業(yè)。

“昨天我是一名戰(zhàn)士,在訓練場上揮汗如雨,練就本領。今天我是一名班長,承擔著兵頭將尾紐帶的重任。明天,也許我會成為一名軍官,為部隊的建設和發(fā)展貢獻自己最大的力量。我更期望,將來我的肩上能扛上金星,成為共和國的一名將軍,運籌帷幄,決勝于千里之外。”2006年,李峰在日記中寫道。

他在夢想的道路上已經邁出一大步,如今33歲的李峰已是武警上海總隊五支隊特勤中隊的政治指導員,并剛剛被評為第十九屆“中國武警十大忠誠衛(wèi)士”。就在去年,他還經歷了一場生死考驗,并榮立一等戰(zhàn)功。

“刺猬”見賢思齊

李峰身高186厘米,套在一身綠軍裝里,就像山林中一棵會移動的樹。

“聽說有人好奇我的缺點?哈哈,我缺點一籮筐啊!”在山路上初見李峰,他笑著大步走過來,身后還緊跟著兩條歡實的小狗。

戰(zhàn)士們口中的李峰是個有魅力的人:正直、公正、大氣、幽默、陽光、帥氣、多才多藝、擅長交際……找不到弱點,更沒有缺點。但他們不知道,以前的李峰并沒有這么受歡迎,早年的他是個“刺猬”。

“原來我特別張揚,到哪兒都是焦點。”李峰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高中時,他是傳說中那種“籃球打得特別好的男生”,貪玩,身邊圍繞著一群哥們兒。

因為父親交友廣泛,他從小出入各種場合都很自如。在20世紀末的中國青島,外國人并不多見,但七八歲的李峰就在鄰居教授伯伯家參加過法國人的聚會;他還學了手風琴,精通樂理;同時也繼承了父親的開朗和健談……這些優(yōu)勢讓他在入伍之初就迅速脫穎而出。

在獲得了“愛警習武好戰(zhàn)士”等榮譽之后,李峰成為中隊的重點培養(yǎng)對象。

于是當義務兵的第二年,他差點被選派去帶新兵。這對于義務兵來說是極大的榮譽和信任,但最終沒有成行。理由是,“李峰走得太順了,別把他慣壞了”。

當時因為有身高優(yōu)勢,李峰和另外幾個新兵被特別編進“籃球班”,和這群人走在一起,他永遠都由內而外地散發(fā)著傲氣,“下巴揚得老高”。

“那時候我就像個刺猬,誰都扎。”一上球場他就更霸道了,要是輸了球,不惜犯規(guī)使壞也得扳回來,要是打得不服氣,就撂下個惡狠狠的眼神兒。他的隊友都看不下去,私下里說:“你那動作也太明顯了,收斂點吧。”

李峰這才意識到,身邊許多老兵球技也很好,“但他們場上場下都很謙遜、懂規(guī)矩”。他也想成為那樣的人,所以開始主動磨自己的棱角。

他現在性格里的許多元素,都是這樣習得的。當時他或許年輕氣盛而不自知,但卻很清楚自己“渴望成功”。

從4歲到8歲,小李峰每年都會有一套新“軍裝”,他童年相冊里的每一張照片,腰里都別著玩具槍。所以當兵對他來說是順理成章的事,只是當他穿上真正的軍裝才發(fā)現,這不僅是一份職業(yè),而是他的事業(yè)。

三次分手

因為當兵,李峰和妻子楊佳曾分了3次手。

第一次分手是在2004年。李峰確認要在兩年義務兵服役期結束之后轉士官,這意味著在青島老家的女朋友要繼續(xù)等他。“她正是好年紀,但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會發(fā)展成什么樣。”李峰提出分手。

不過3年后他們復合了。李峰之所以重新追求楊佳,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這個時候他已經“提干”,從戰(zhàn)士變成了干部。

“提干”,是軍營中士兵改變自己命運的希望之一。2007年,李峰懷抱3個個人三等功,3個集體三等功,以1∶2800的挑選比例突出重圍,被提拔為干部。

“我不怕苦,膽子大。”李峰的3個個人三等功都來之不易。從2004年到2006年,他連續(xù)帶了3年新兵。

帶新兵是一個有風險的任務,苦和累不必說,光是保證每個新兵的心理和身體健康都會讓班長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李峰發(fā)現“苦干”得和“巧干”結合起來。新兵大隊幾十個班,誰打響第一炮就有了先發(fā)優(yōu)勢,而新兵入伍的第一關是疊“豆腐塊”。李峰悉心總結了一套疊被子的方法,所以他帶的班,永遠能第一個疊好“豆腐塊”。

凡此種種,李峰似乎找到了做事的方法。他覺得未來“有希望了”,才對楊佳有所承諾。

但他沒想到,第二次分手恰巧是在“提干”后正式當上排長的2009年。等李峰如愿以償地扛上了“一杠一星”的肩章,才發(fā)現翻過一座山,還有更多山。他又看不清未來了。

這時候楊佳26歲,“在哪兒結婚?”“怎么買房?”異地戀勝算太小,李峰覺得“不能再耽誤她了”。

掛掉分手電話,他強顏歡笑了一星期,沒想到又接到了楊佳的電話。

楊佳在電話里氣沖沖地說:“我現在在虹橋機場!我把工作辭了,我來找你!現在在一起了,還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嗎!”

到機場,李峰看見楊佳倔強地站在那兒,只拿了一個包,“我當時就覺得,這輩子都得對她好”。

可他們只過了幾個月好日子,2010年又遭遇了第三次分手。

李峰骨瘦如柴地躺在病床上,用甲亢病人特有的鼓眼球嚴肅地看著楊佳,說:“這回必須分手。”

“不分!你不要再說了,你就是癱在床上我也照顧你!” 楊佳哭了,但她那股倔強勁兒又上來了。

李峰當上排長之后,干勁兒更足了。2010年,他帶隊擔任上海世界博覽會的安保任務,同時擔任支隊文藝晚會的導演,白天執(zhí)勤,晚上籌備晚會。

他像“打了雞血一樣”,連續(xù)幾周都沒怎么好好睡覺。過度疲勞導致他內分泌紊亂,患上了甲亢,體重銳減20公斤,靜態(tài)心跳每分鐘120下。

但他患甲亢之后,也經歷了不少“奇跡”。

生命里都是“奇跡”

通常甲亢患者需要終身服藥,這是一個極易“反復”的病,醫(yī)生告誡李峰“不要做劇烈運動”。

一個軍人怎么能不劇烈運動?

李峰出院之后,上級考慮到他的身體情況,將他任命為特勤中隊指導員,“只搞政治工作,不搞軍事”。

特勤主特戰(zhàn),是武警中的精銳部隊,以“特別有血性”著稱。李峰看著戰(zhàn)士們每天在訓練場上奔跑跳躍,聽著他們嘶吼,根本坐不住。

他開始繞著操場走圈,繞著公園走圈,繞著公園慢跑,循序漸進半年之后,竟然通過了五公里越野考核。

“復查時我各項指標都正常,醫(yī)生說我的情況是個‘奇跡’。”李峰高興極了,這下他又有“本錢”來施展拳腳了。

在基層連隊,政治主官和軍事主官會進行崗位輪換,這意味著,他們必須得既能把握得住思想又能上戰(zhàn)場。目前為止,李峰最驕傲的經歷就是“打了一場勝仗,立了一等戰(zhàn)功”。

“他立的可是一等戰(zhàn)功!”李峰的戰(zhàn)友總會把“戰(zhàn)”字強調得特別清晰。因為和平年代,建立戰(zhàn)功不僅需要千載難逢的機會,更需要能抓得住機會的本領。

2015年某月,李峰在外執(zhí)行任務期間,經歷了軍旅生涯中“最長的一日”。

“嘀嘟嘀嘟嘀嘟……”時任任務分隊中隊長的李峰查完哨躺下沒幾分鐘,就聽到警報響起。他條件反射似的跳下床,套上鞋就去開武器庫。2分38秒,所有戰(zhàn)士集合完畢,登車出發(fā)。

“李峰李峰,是否收到!”

“收到,請講!”

“……現有一批歹徒向西逃竄,現命你部立即追擊!”

坐在李峰旁邊的一班長熊盛順聽到命令后,鎖緊眉頭,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拋出一句話:“防彈衣系好,武器再檢查一遍!”

以往,為了確保安全,特勤中隊出任務時采取的是槍彈分攜的方式,這是他們第一次接到“槍彈結合”的命令。

路途越來越顛簸,李峰呼吸愈發(fā)急促,不時咽下口水,臉紅到了脖子。

戰(zhàn)車急追20公里,揚起沙塵漫天。前面沒有路了。

李峰發(fā)現了歹徒逃跑的痕跡,沒等車停穩(wěn)就躥下來,大聲命令:“三班第三組留下警戒,其余人員跟我跑步追擊!”

扛槍追了5公里,大家包裹在特戰(zhàn)服里的身軀似乎要燃燒起來。這時,前面出現一條河。

“以班為單位,過河!” 李峰走在最前面,一邁進齊腰深的河水,“汗全部都收回來了”,就像生鐵淬火一樣。

到了對岸,李峰說:“我們采取‘正面牽制,迂回包抄’的戰(zhàn)法。指導員帶一班,正面接近歹徒進行牽制,注意使用防彈盾牌!我?guī)Ф嘤鼗氐胶竺孢M攻!三班一組二組負責周邊警戒!”

“開始行動!”

李峰組正手腳并用地向前推進,忽然對講機里指導員急促地喊:“對方已發(fā)現我一組隊員,對我展開攻擊!”

李峰悄無聲息地向身后隊員打出手勢:“降低重心、交替掩護前進!”

“第一射手、第二射手,前方兩側,狙擊準備!”李峰決定,“其余人員,隨我繼續(xù)接敵。”

突然,李峰和一名歹徒四目相接!

“隱蔽!”歹徒的投擲物紛紛襲來。隱蔽在防彈盾牌后,李峰一時間一籌莫展。

對講機里傳來現場聯合總指揮的命令:現場攻心無效,立刻實施捕殲!

扣動扳機前,李峰遲疑了半秒鐘,“對面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訓練的靶子了” 。而就在他遲疑的時候,歹徒的投擲物擊中了3名戰(zhàn)士,3人瞬時滾落幾米之外。

李峰扣動了扳機。

“他開一槍就倒下一個。” 戰(zhàn)士夏敏回憶說。

1小時之后,歹徒部分被擊斃,其余被擒獲,官兵們無一傷亡。這一個小時,戰(zhàn)士們像過了一天那么長。

任務圓滿完成后,李峰榮獲一等戰(zhàn)功。

“滴水不漏”

有人榮立一等戰(zhàn)功的消息傳回總隊,大家一猜就知道是李峰。

這些年,他試圖把自己打磨得更加圓融,但骨子里一直有股狠勁兒。槍在他手里就像玩具一樣,每次提到訓練和打仗的細節(jié),他柔和的眼神就會立刻變得銳利起來。

所以也有人說,李峰立功不是“奇跡”,而是“必然”。

33歲,他的軍裝上已經掛滿了勛章,被樹為供大家學習的“典型”。

“老兵跟我說,‘你以為典型是什么?典型就是別人都能做的事,你不能做。’ 一切都要加倍謹慎。” 李峰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他必須“滴水不漏”。

而做一個“基層帶兵人”,李峰的工作是千頭萬緒的。采訪那天,他桌子上擺了19份文件,都需要當天處理。他的手機和對講機頻繁響起,中間還穿插著通信員來報告各種事宜。

“喂?李峰,今天參觀見習你們多少人參加?”“報告教導員,我們可以參加60人,其余負擔戰(zhàn)備值班。”

“喂?指導員,×××是竇性心跳過慢,已經穩(wěn)定了。另外昨天被老鼠咬的炊事員打完一針疫苗了。”“好,他還有兩針是6月19日和7月4日,到時候別忘了。”

“報告指導員,昨天的年中測評結果出來了。”“這個炊事員我知道他的情況,平常有戰(zhàn)士想拿個梨之類的,他一制止就容易產生矛盾,不能一票否決。”

……

李峰習慣了細致入微,這是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的基本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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