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
事實上,謝晉最喜歡的運動是足球。
謝晉生前在一次采訪表示,“我小時候在香港就經常踢球,后來還參加了上海電影廠足球隊。有一次與人藝學館隊進行比賽,把腿都踢斷了,但是腿上裹起石膏后還是要去看球”。
2001年,謝晉開拍自己第三部體育題材電影《女足九號》,此時離《女籃五號》問世已經過去了44年。
那一年,他已經77歲了第一次面臨電影事業的滑鐵盧。
完成《女足九號》電影拍攝的謝晉,在人生最后幾年里,再也沒有拍過任何一部影片。
2008年,在大兒子謝衍去世兩個月后,謝晉帶著遺憾離開了人世。
在自己的藝術人生中,謝晉如同一個帶著鐐銬的舞者,用浪漫著命運的枷鎖,而他的抗爭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01
40年前,謝晉的父親反對兒子從藝,而后又因兒子的工作受到牽連,在1967年的一個夜晚,父親以自縊方式結束了生命。
在謝晉父親死后的次年,謝晉的母親也追隨他抱憾含冤地走了。
時間撥回1923年,謝晉是著名的“東山再起”的一代名相謝安的五十三世孫。為紀念祖先淝水大捷力保東晉國脈,謝晉的號為“淝捷”。
父母平時對他十分疼愛,從小就把毛筆桿插入他小手指縫中,手把手教他寫字,可謝晉調皮得很,父母不在家,他就跑到地里捉蟋蟀。
最使他高興的還是書里的插圖。10歲生日那天,父親送給他整整一書柜的書,把他睡的房間填滿書籍:《論語》、《古詩源》、《千家詩》等,看著這些書,謝晉傻笑半天。
十多歲時,謝晉隨父母前往“東方巴黎”上海。那時,好萊塢電影在美國僅僅上映兩周后,便會在上海上映。
謝晉的母親非常愛看電影,所以經常帶著他去電影院觀看,《漁光曲》、《魂斷藍橋》以及卓別林的電影,他幾乎看遍了30年代能看到的電影作品。
起點高、眼界寬,接受傳統與現代的多元熏陶,這“天時地利人和”的教育背景,為謝晉日后在文藝界的造詣,奠定了堅實的文化根基。
1938年,隨往父親一同去香港讀書的謝晉看到武漢抗日文藝團在香港演出。
文藝創作的熱情被徹底激發,他渴望用文學藝術作品抒發心底的愛國之情,并喚醒更多的民眾。
沒過多久,他便經同學介紹,考進了金星影劇青年訓練班,接觸到了戲劇和電影,并認識了黃佐臨、丹尼、吳仞之老師,以及上官云珠等青年演員。
在老師和同學們的相互影響下,謝晉更加明確了此后人生道路的方向。
消息傳到家里,家族長輩指著謝晉鼻子大罵:“你個敗家子,好好的留學生不當,卻去做戲子,忤逆啊!”
謝家人告訴謝晉,你去當戲子,就從家譜中除名。
謝晉沒有屈服,他提著行李箱走出謝塘鎮,自喃著“學藝為什么不好呢?你們會理解我的。”
02
偏遠的小城,簡陋的校舍,然而就在這么貧瘠的地方卻集中了中國戲劇界的一批名流,洪深、曹禺、焦菊隱。
那熟悉的聲音,那揚起粉筆灰的手勢,猶如束束火把,引導謝晉摸索著進入藝術宮殿之路。
他孜孜不倦,如饑似渴地追尋著自己的夢想。在校內他手不釋卷,到劇團他幾乎什么都學:龍套、場記、劇務,哪兒空缺,他就在哪兒填上。
他的踏實勤奮,不但給老師們留下深刻印象,還遇到了一生的知己和伴侶——徐大雯。
一年后,謝晉從重慶中央青年劇社回到上海,在大同電影公司擔任副導演,正式開始了電影導演的藝術生涯。
謝晉成為導演后拍攝的第一部電影是《女籃5號》,這讓他成為中國彩色電影故事片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那是文學家和藝術家最好的創作時代,文藝思潮方興未艾,大量的現實素材等待被發掘。
那也是文學家和藝術家如履薄冰的時代,新中國尚在摸索中前行,難免要遇到曲折,難免要走點彎路。
如謝晉這般追求文藝性和真理的藝術家,難免受到深沉的打擊。
03
1956年,一縷暖風吹進了文化界,磨練了九年已經晉升為導演的謝晉看了小說《瓊島英雄花》后,眼前盡是那雙“火辣辣的大眼睛”。
他也意識到,這將是一部女性題材的革命戰爭片,講述的是尚未被大部分中國人民了解到的“小眾故事”。
有難度、有挑戰,但創作的激情一經激起就難以遏制,謝晉馬上投入電影籌備。
拍攝場地挑了半年,選角時,又遇到困難,直到即將開拍仍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來演主角吳瓊花。
一天,劇組在上海戲劇學院選角時,謝晉偶然遇到正與男同學為角色而爭論的祝希娟,倔強而磊落的她,大有巾幗不讓須眉的氣勢。
這個叫做祝希娟的姑娘,在《紅色娘子軍》里一口氣地跳進了角色。
為了演出最“真實”的瓊島姑娘和娘子軍形象,謝晉讓祝希娟和其他女演員走遍娘子軍活動地區,在烈日海灘上軍訓,在田間地頭勞作,每天都要穿軍裝、草鞋,嚴嚴實實扎綁腿,睡覺時槍不離手。
演員們還編排了大量小品,構建人物關系,揣摩表演分寸。就這么扎扎實實地學習、生活了一個多月。
一支“娘子軍”被生生打造了出來。
1962年,第一屆大眾電影百花獎評獎,《紅色娘子軍》一舉獲得最佳故事片、最佳導演、最佳女演員、最佳配角四項大獎,在中國電影史寫下女性題材濃墨重彩的一筆。
站在聚光燈下的謝晉,所嘗到的有歡樂與榮耀,但更有艱辛與痛苦,可謂榮辱相伴。
《紅色娘子軍》中極為平常且略顯含蓄的愛情畫面,在當時被認為是極其大膽的嘗試,劇本差點就被打入冷宮。
好在,謝晉動用了一點“小聰明”使得《紅色娘子軍》里的愛情元素巧妙地結合在一起。
這就是謝晉出于電影本能的一種本領,讓故事峰回路轉,應該說,他就是吃這碗飯的。
04
帶著自己的堅持,謝晉開始投入《舞臺姐妹》的拍攝。這部影片極具東方民族的文化特色的電影,將謝晉帶入人生的低谷。
《舞臺姐妹》本是煽情的主題,但結尾那句對話:“今后應該做怎樣的人,演怎樣的戲”,卻被改為“今后要好好做一個革命的人”。
隨著輿論風向一邊倒的否定謝晉,在那十年中,謝晉被排斥,并被歸為“牛鬼蛇神”,這是對謝晉那一代人的懲罰。
漸漸地謝晉從大眾視線中消失。他帶著妻兒來到奉賢農場,一呆就是十年。
因為兄弟倆患有先天性智力缺陷,經常被鄰居家的孩子欺負。腦袋上扣西瓜皮,甚至被扔進垃圾箱。
這讓一向堅強地謝晉不禁落淚,之后,他還將這段痛苦的經歷拍成了電影。以此呼吁人們關注智力有缺陷的弱勢群體。
就是在人生最艱難的這十年間,謝晉的父母又雙雙離世。
上無法孝敬父母,下無力護佑妻兒。謝晉心中務必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是這個家里唯一的頂梁柱。他必須振作起來。
1973年,謝晉獲得一次難得的機會,拍攝電影《海港》,謝晉抓住這最后一根稻草,先后有拍攝了《春苗》、《青春》等影片。
我們很難界定電影是謝晉的一個夢想,還是它賜予了謝晉無數個夢想。
在電影里活著或者說為電影而活,也許都可以說明這種狀態。
謝晉剛拿出《天云山傳奇》本子時很多人反對,但謝晉堅持要拍,他找到時任上影廠的廠長,告訴他,“這個片子不拍,枉為中國導演。如果出現問題,責任全由我一人承擔!”
《天云山傳奇》播出后,謝晉收到幾萬封讀者來信。信里全是訴說自己命運多舛的悲痛文字。
再到到后來的《牧馬人》、《芙蓉鎮》,每一部都險象環生,令人驚嘆謝晉的“命硬”。
在謝晉的眾多影片中,《芙蓉鎮》可謂是“獲獎大戶”。幾乎包攬當年金雞獎的所有獎項,還獲得了四項國際大獎。
謝晉一舉把劉曉慶送上“金雞獎女主”與“百花獎女主”,而剛出道的姜文,也拿了“百花獎男主”“金雞獎男主提名”。
《芙蓉鎮》票價2毛,但卻達到了一個億的票房。日本花了18萬美金才買到第一版權。
就算放在今天來看,也是一個很難超越的成績。
至此,他的反思三部曲完成。
謝晉,與他手上的膠片,終究是不辱使命。中國史詩電影的大門,得以正式打開。
05
人稱“演員伯樂”的謝晉不僅擅長發掘演員,也擅長培養新人,隨著一部部謝晉電影的問世,總有那么一兩個演員因出演謝晉的電影而在行業里順利“出師”。
那時的姜文剛從中戲畢業,然后便被謝晉導演看中,讓他參演了《芙蓉鎮》這部經典影片。
謝晉當著劉曉慶的面夸贊姜文,“他是5分中的5分,中戲最優秀的那一撥”。
不管是初出茅廬的小伙子,還是檔期繁忙的當紅明星,謝晉都要求主演在開拍前體驗角色生活。
于是,姜文提前到鄉下生活,特地曬黑了皮膚,從美國參加活動回來的劉曉慶也得先去村里混跡幾天,了解米豆腐是怎么做的,才能開始拍攝。
“審判大會”那場戲,由陰天改為雨天,他們在雨中堅持了四天,姜文身上綁著麻繩,弄得他筋骨酸疼,劉曉慶被淋出了病,但也咬牙堅持完成了自己的戲份。
憑借多年的導演經驗,謝晉堅信,選出與劇中人物氣質相似的演員,往往事半功倍,絕不依靠相貌。
為了能讓更多角色找到合適的演員,1993年,謝晉-恒通影視有限公司成立,專門培養年輕的演員苗子,由謝晉擔任校長。
2000年,謝晉-恒通影視有限公司正式加盟上海師范大學,成為上海師范大學謝晉影視藝術學院。
學院一直保留著謝晉在建學之初提出的院訓:缺少藝術天賦的,別來;沒有獻身藝術的決心的,別來;害怕吃苦想偷懶的,別來;想做金絲雀的,別來。
七十多歲的謝晉,還是沖勁十足。
1997年,74歲高齡的謝晉以畢生之力,執導了他晚年最重要的一部電影《鴉片戰爭》。
影片投資約1500萬美元,選在香港回歸之時放映,創造了當時的票房紀錄。
50年執導生涯,20余部影片,6度獲得“百花獎”,無數國外大獎……謝晉從青年時代一出場就快速地成了主角,此后一直有聲有色地保持著指揮若定的主角地位,這種情況在世界上并不多見。
謝晉還有許多的東西要傳達給這個世界,關于藝術,關于電影,關于生命,關于對它們的愛。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要拍一部留的住的電影,他希望自己的生命結束在攝影機旁。
藝術是需要激情的,激情是用生命燃燒出來的;時代是有謝晉的,謝晉是無時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