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幾位外國主持人面對中國“春運”的場景驚嘆不已，在紀錄片《中國新年：全球最大盛典》開篇第一句話說道，“中國春節，見證了地球上最大規模的年度人口遷移活動，全球六分之一的人口將回到家鄉與家人共度佳節。”
人們依舊認真過年，用各種方式回應這一年一度的狂歡。然而，“無聊”是現在很多人對過年的印象，看似時間被填滿，但僅限于在各個飯局、牌局輾轉，揀不出一段值得日后反復咂摸的回憶。
生活節奏加快，線下的年味淡了，但這并不妨礙中國人過年的熱情，他們從線下走到線上，在數字空間里，在直播間里，以各種方式慶祝春節。對他們而言，短視頻社區里的年味兒或許更濃，彼此的陪伴，更能帶來溫暖與感動。
大年三十那晚，時針即將對準九點，瀏陽市的天空中隱約飄來毛毛雨。原定于11點半才開始的直播煙花跨年，由于天氣原因，不得不提前開播。
整場直播持續了近一個小時，超過8萬人見證。當主播花炮哥點燃人氣超高的網紅煙花——千里江山圖，直播間的留言同樣隨著煙花的綻放而涌動。
有人在許愿，有人在表白，有人感慨煙花的驚艷，有人大喊，“花炮哥牛！”
劉浩之除夕夜直播
花炮哥本名劉浩之，除了是煙花主播，他還是瀏陽市煙花行業的從業者。據《時代財經》報道，湖南省瀏陽市煙花爆竹的年生產力占全國的70%。花炮之鄉，名不虛傳。
作為土生土長的瀏陽人，劉浩之從小接觸煙花產業，長大后成為傳媒人，同樣制作煙花相關的影像作品，已入行十余年。
前些年，很多地區陸續禁止燃放煙花炮竹，煙花產業空間受到擠壓，比市場消費降低更駭人聽聞的現象，是消費斷層——年輕人已經不買煙花了。
一時之間，花炮行業淪為夕陽產業。
劉浩之和團隊
劉浩之難以忽視形勢的嚴峻，然后寄希望于短視頻，渴求通過流行文化的宣傳，改善煙花行業的困境。
2019年年底，劉浩之開始在快手發布短視頻。視頻內容很簡單，每期科普一個煙花。在華麗與趣味之間，他選擇了后者。
時間證明，劉浩之做出了對的決定。趣味性強的煙花符合年輕人的口味，越來越多煙花在網絡走紅，重新刺激了煙花市場。
劉浩之參與瀏陽市舉辦的煙花活動
前兩個月，有一對生活在上海的情侶，看了劉浩之的視頻，跨越一千公里來和他見面。
他們想買煙花，讓劉浩之帶路。當天總共花了5000元，到了晚上，用手推車推著大箱小箱的煙花，來到一片專門燃放煙花的空地。
當煙花照亮瀏陽的天空，兩人用手機記錄下短暫卻迷人的瞬間。次日，他們心滿意足，坐上高鐵回家。
純粹來瀏陽放一次煙花，這種情況并不罕見，這些生活在禁放地區的粉絲，被劉浩之的短視頻吸引，重新找回對煙花、對春節的感動。
“我們煙花有1400年的歷史，也是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承載著人們的美好期盼，是再吉祥不過的事了。”劉浩之說。
劉浩之團隊拍攝的煙花表演
年味減少，好在可以通過技術手段增加年味。
劉浩之透露，最近十年煙花的制作趨向于安全環保，趣味性更強，“這兩年走紅的‘加特林’就是很好的例子。”
另一方面，短視頻和直播的出現，讓粉絲有了更多選擇。
“我過年都沒買炮，在你這啥樣都能看見，省了不少錢。”在劉浩之的評論區里，總是不乏類似的言論。
無論是否具備燃放煙花的條件，各地粉絲都能在劉浩之的直播間看到不一樣的煙花，彼此陪伴和見證。爆炸聲響，煙花在黑暗的天空綻放，那一剎那，屏幕前的觀眾同樣感受到暖意和驚喜。
直播那晚，吉浪浪已經回到江蘇鹽城過年。鹽城的氣溫在0度上下浮動，老家沒有暖氣，他不得不靠在床上，蓋著厚厚的棉被，才能完成這場直播。
吉浪浪是一位藍領中介，若沒有特殊情況，他每天都會直播招聘。他習慣晚上在直播間和粉絲聊聊工作，即使回到老家，春節休息，他仍舊堅持開播。吉浪浪對于支持自己的粉絲，心存別樣的情感。
吉浪浪在家里直播招聘
拍攝短視頻前，他也是江蘇昆山一位流水線上的藍領，月薪三四千，入不敷出。
2017年，吉浪浪不甘于現狀，開始接觸直播，摸索了兩年，才算確立短視頻的風格。等工廠的合同到期時，他也成為昆山當地小有名氣的“網紅主播”，在快手粉絲過百萬。
互聯網事業步入正軌，吉浪浪走出了工廠，但沒有完全離開。
有一次，工廠的領導主動和他合作，希望他利用影響力幫廠里招人。吉浪浪沒想到，半個月的時間，竟然招到70多位員工。效果出乎意料，他算了一筆賬，發現做招聘是更好的選擇。2020年年末，他組建了人力資源團隊，全職替工廠招聘。
吉浪浪成為短視頻主播，帶來的影響，不只是收入晉升，還清欠下的債務，他在短視頻里呈現出的搞怪性格，同樣讓家人收獲更多歡樂，改善了家庭氛圍。有時女兒會主動找他練舞，一起錄制短視頻。在最新的視頻里，吉浪浪一家四口出鏡跳舞，給粉絲拜年。
難怪吉浪浪會說：“短視頻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脈。”
吉浪浪早期直播截圖
在快手主頁簡介，吉浪浪寫道：“知道中介口碑不是很好，但是我只想做到誠信，誠信第一！感謝粉絲對浪浪的信任。”
吉浪浪珍惜和粉絲的相處，希望為他們提供更高效的招聘服務，幫助解決就業問題。
工廠聯系勞務派遣公司招人，勞務派遣公司會給吉浪浪一方的中介公司派單。那些被吉浪浪招到的員工，再和勞務派遣公司簽合同。
但是，當員工利益受到侵犯時，吉浪浪從不偏心。短視頻招聘非常透明，招來的員工基本是粉絲，有任何問題，粉絲都可以在直播間直接投訴。一旦出現糾紛，他會在合理的前提下，盡量不讓粉絲吃虧。
前段時間，一名員工老鄉找到吉浪浪，大吐苦水。他是吉浪浪的粉絲，通過直播招聘，進入昆山一家電子廠。最初，勞務公司的工作要求是：點對點（12小時），280元一天。
第一天上班，他早早起床，從早上8:00一直工作到天黑。但到了晚上7:30，還差半個小時就能拿到280元，他卻被強制下班。
這個單子吉浪浪沒有和勞務公司對接，是來自中介同行的調單。他非常理解員工的心情，現在出了問題，第一時間聯系了調單的中介公司。電話接通，吉浪浪沒想到對方非常“硬氣”，東扯西扯，就是不正面解決問題——“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合同”……
“這不就是老賴嗎？”看到對方的態度，吉浪浪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行了，我自己處理。”掛斷電話后，他讓這名員工明天直接離開，然后自掏腰包補償了280元。
由于員工工作未滿七天，吉浪浪不能拿到中介費。接下這一單，他不僅花費了時間精力，還虧了280元。不過花少許的錢，成功捍衛了粉絲的信任，吉浪浪認為很劃算。
“這種就是信譽問題，我們也要維護自己的信譽。”吉浪浪說。
吉浪浪的真誠，直播間的粉絲感受到了。現在的團隊里，所有成員，都曾是他的粉絲。有一位鐵粉聽說他要組建團隊，立馬辭職趕到昆山，面試時，他擔心被拒絕，憂心忡忡，整個人非常不自在。
吉浪浪坦言，這讓他特別感動。
年后是換工作的高峰期，所以在春節期間，吉浪浪依舊沒有懈怠，盡可能在直播間給予粉絲更多的陪伴——嘮嘮家常，順便投投簡歷。
年二十九那晚，吉浪浪總共收到一百多份簡歷，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收獲好的結果，但對于投了簡歷的人來說，這個春節應該會睡得更加安穩。
如果說劉浩之的直播間是炙熱澎湃的，吉浪浪的直播間是理性克制的，那林燒的直播間，是人與人之間最純粹的互動，顯露出淡淡溫情。
林燒是河南省許昌市的一名養老院院長，過去一年，他和老人拍攝的娛樂短視頻，獲得許多網友的喜愛。
這位學習播音主持和法學的95后，曾因奶奶摔倒無人陪護，萌生出創辦養老院的想法。
林燒和奶奶
2017年，還在上學的林燒開始系統學習養老方面的知識，考取心理咨詢師、養老護理員、老年人評估師等專業證書。畢業前，他到養老院實習，實踐學習的理論，最終獲得機會在2020年參與一家養老院的設計、裝修、改造，組建年輕化的管理團隊，如愿成為養老院院長。
最初拍攝短視頻，林燒純粹想讓老人們的生活更豐富，然后宣傳當下的養老行業，“讓更多人了解養老院不像以前臟亂差，年輕人覺得老了以后可以和朋友快快樂樂住一起，不再焦慮。”
一個簡單的嘗試，獲得意外的效果。
老人們的年齡基本超過80歲，但對于拍視頻的熱情異常強烈，有的老人甚至因為當天沒拍到視頻而吃醋。短視頻發布到網絡，粉絲和家人對視頻內容的認可，會讓老人獲得“被關注”、“被陪伴”的感覺。
院里的陳奶奶告訴林燒，接觸年輕人的文化后，她和子女交流找到更多的共同話題，本來鮮少聯系的孫女，電話問候變得頻繁，“（有了）滿滿的成就感。”
林燒拍攝視頻：老人做數學題的一天
視頻的另一頭，從觀眾的角度講，粉絲看到老人們接地氣的視頻，同樣獲得巨大的慰藉。
2021年，有位關注頻道許久的鐵粉突然對林燒說，“你的養老院，我的姥爺生前好像住過。”
她是一名十幾歲的小女孩，生活在上海。林燒不相信，以為對方在開玩笑，直到她發來一張照片。照片里，老人身旁的小鳥，竟然是林燒的養老院里被飼養的那一只。
粉絲在茫茫的互聯網中，憑借一只小鳥，竟然發現姥爺生活過的地方，出演短視頻的老人，說不定還認識姥爺。這種奇妙的聯結，讓林燒覺得特別震撼，他看到了拍攝老人更大的價值。
后來，林燒常常收到粉絲感謝，因為他們從老人的身上看到已逝親人的影子，間接獲得長者們的陪伴。
央視報道老人們在養老院里玩游戲
2023年春節，林燒和已經成為網紅的奶奶在快手進行了一場直播。
鏡頭里，奶奶一頭銀發，穿著紫色的棉袍，時而看向林燒，時而默默看電視，只有輪到她回答問題時，才顯現出與年齡不符的氣勢。
奶奶過去是語文老師，說話聲音大，中氣足。粉絲考驗奶奶讀繞口令，林燒讀一句，奶奶跟讀一句。最后奶奶輕松讀完，林燒拍了拍大腿，“哎呀，這個太簡單了。”奶奶把頭側向一旁，哈哈大笑。
此時，直播間的留言，刷刷往上頂，觀眾們忍不住喊道：“奶奶太可愛辣！”
林燒和奶奶直播
院里老人基本不回家過年，他們搟皮、剁餡、包餃子，還和同齡人一起在養老院看新聞、下象棋、玩游戲，共度春節。這些生活日常，被林燒通過快手直播傳遞給粉絲。
某種程度上，老人們的短視頻和直播給粉絲的春節帶來不一樣的陪伴。現實中體驗不到年味的他們，通過屏幕與老人互動，得以重新體會以前過年握著爺爺奶奶雙手閑聊的溫情。
老人們在養老院包餃子過年
一方屏幕，連接濃濃年味。2023年春節，快手推出了“快手有年味”系列活動。短視頻和直播銜接年貨、晚會、拜年、紅包、相親、招聘等形式，用戶足不出戶，在直播間可以重拾曾經的年味。
劉浩之、吉浪浪和林燒作為快手主播，同樣通過直播的形式，幫助粉絲感受喜慶、團圓的氣氛。人間煙火處，鏡頭里的張張笑臉，為這個春節添上一份溫暖的儀式感。
春節是中國人情感和情緒釋放的窗口，人們約定俗成般從各地歸家團聚，在歡騰和熱鬧中，告別舊歲，迎接新年。而有些看似可有可無的年味，始終滋養著人們孤獨、脆弱的內心，助其抵抗平凡的生活。
*文中配圖由受訪者提供
